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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作者:齐齐哈尔诗词网
日期:2020-02-16 00: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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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人们总是会对这种本应属于私密场合的画面格外有兴趣。著名的《韩熙载夜宴图》,除了艺术上的成就,就是因为公开了一场私家饭局而千古留名。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人类为什么会有偷窥他人的欲望?

因为生活永远在别处,人们永远对自己生活之外的经验抱有好奇和想象。

学者祝勇认为,一副《韩熙载夜宴图》,满足了几乎人类所有关于偷窥的欲望。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平民对贵族的偷窥,男性对女性的偷窥,后代对前世的偷窥,皇帝对臣子的偷窥。

如果继续引申一下,这幅画还能满足的,还有良家妇女对风尘女子的偷窥,道貌岸然的君子对风流浪子生涯的偷窥,考古学家对于器物陈设的偷窥,画家对于别人的着色布局的偷窥……而最最令人想窥探的一点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在李煜的光芒下依然不掩其光彩的韩熙载,为什么即使在最最纵情声色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那么忧伤。

这幅画被历代藏家所珍藏,后来被收入皇宫,为溥仪带走长春后流落民间。

80多年前,张大千在用本来准备买房子的五百两黄金买到这幅画后,盖上“南北东西,只有相聚无别离”的印章。看来也是打算拿放大镜细细窥视。

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宴会,引发了如此旷日持久的好奇心。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韩熙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忧伤,像蒙娜丽莎的微笑,留给了后人无限探究和想象的空间。

这一切还要从韩熙载和他所处的五代十国开始讲起。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唐王朝灭亡后,藩镇纷纷宣布独立,北方中原地区相继出现了五个政权, 南方陆续也出现了十来个小国家,史称五代十国。

当时中国的版图像一块被历史之手掰开的大饼,掰得如此之零碎,似乎这个时代有太多的地煞天罡需要投喂。

整体而言,北方各朝继承了唐朝正统的体制和人才,成熟而不失悍勇,天高皇帝远的南方各国则按照自己的体质发育,长得优雅而稚弱。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其中真正能被大家记住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被赵匡胤截了胡的后周,一个充满了忧伤和唯美的南唐。

南唐三任君主,李昪深谋远虑,李璟冲动平庸,李煜是个政治上的富三代。从小没有按照接班人培养,碰巧前面的两个接班人都死了,他按照顺序接了班。这哥们会吃会玩会审美,词写得美的一塌糊涂,恋爱谈得荡气回肠,可惜就是不会治国理政。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花做烟罗,几曾识干戈。”

公元974年,眼瞅着赵匡胤发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最后通牒,李煜也有些急眼了,他一个一个看着自己朝堂上的这些大臣,看看哪一个具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韩熙载的身上。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韩熙载是谁?为什么跟李煜这样的超级大文星生在同一时代,依然盛有文名?李煜为什么看上了他?

韩熙载的名字虽然很文青,煕是光,载是装满。什么装满了光?太阳?月亮?星辰?可是却是出身于北方的一个军官的家庭,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考取了功名。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父亲作为替罪羊死于一次政治斗争。韩熙载只身逃往南方,他的目标是吴国。韩熙载一生的开始,非常像伍子胥的故事,可是从背负父仇逃亡开始,故事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逃亡途中,韩熙载与好朋友李谷相约见于淮水,两人一人打算从南到北,一人打算从北到南。二位年轻人不愧是好朋友,有着完全相同的三观,他们相约一定要在未来各自效力的国家当上宰相,然后一个决意挥师北上,一个要一统江南。两个好朋友三击掌之后各自上路。

江南果相我,长驱以定中原。谷答熙载云:中原苟相我,下江南如探囊中物尔。

韩熙载如愿来到了当时南方各国中实力最强劲的吴国。

当时在吴国掌握大权的徐知诰,也就是后来恢复本姓,创立了南唐的李昪。韩熙载呈上了自荐的文书,这篇文章中,他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从小到大怎么优秀,每一个细胞都是学霸。韩熙载的自我介绍是这么说的:我在泗水之滨习学孔子《春秋》 ,在下邳得黄石公真传 ,有陈平的韬略 ,能建像鲁仲连一样的功勋 ……

有唐几百年来,政治文化的中心一直都在北方,北方虽然也是乱象纷呈,朝代更迭,但是无论是政治制度,文明积淀,都远远超过南方。所以按照韩熙载的想象,他在北方都是人中龙凤,少年得志,到了南方肯定就如同锥处囊中,迅速脱颖而出。

可是,情况跟韩熙载设想的剧情不一样,他并没有得到李昪的重用。

从流浪儿到被皇帝看中收留,到惹发皇子们的嫉妒,被送给权臣做养子,到自己成为权臣然后一步步改朝换代……李昪的个性中有过人的机变敏捷的一面,更有深沉隐忍厚重的一面。

李昪对韩熙载评价不高,认为他“年少登科不经世事”,虽然收下了他,但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实际的官职。韩熙载便顶着文名在各地历练了一些年。后来李昪派他去陪太子李璟读书。倒是隐隐有“留给太子”用的意思。

传统的儒士是乐于接受这个世界和君主的反复打磨,面对各种挫折压力,他认为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有的人,他不喜欢试炼,你把我试来试去,那么……就算了。

韩熙载的骨子里面没有奴气,他不像中国传统的士人,一定要找个“主”。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他没有择,没有那个拣尽寒枝不肯栖的执着,只是随遇而安。

或者说,这是韩熙载在乱世当中训练出来的一种态度,越是在动荡和不确定的时候,人更需要依靠和信赖的不是一个外在的“主”,而是自己的力量,无论是武力值,还是智力值,还是心力值。

南唐中宗李璟也是非常有名的才子,传世有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句,可是军事才能却差强人意。李昪临终时嘱咐他要韬光养晦,他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一登基就东征西讨,很快就把国库干空了。随之北方大乱,机会来了,可是军费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匡胤迅速坐大。

韩熙载在这个阶段曾经两次展示过军事才华,一次是为李璟指出了最佳的北伐时机,一次是在李璟派人监军时做了主不疑将的谏言。但是两次都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

李璟是个诗人,有的是激情和灵感,那些政治上的勤勉,军事上的筹谋,周围各国的虎视眈眈……看着就闹心,李璟决定把眼睛蒙上,假装看不见。国主都这样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国家,那么,君臣一起蒙眼狂欢吧。

可以肯定的是,韩熙载的才肯定不是诗才。仆本江北人,今作江南客。再去江北游,举目无相识。这样的水平,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好诗。

他的字写得非常漂亮,号称江左无两,求字的人不计其数。

但韩熙载真正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却是他太会玩了。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韩熙载出手豪阔,他在金陵郊区盖了一座别墅,豢养了四十多名(一说百名)歌舞妓,个个色艺双绝,据说当时最有名的秦弱兰,王屋山都被他收入“麾下”。

他每个月领了俸禄,有人找他求字的润笔,他转手就发给这些女孩子们。

他一旦没有钱花了,就假装一个盲老头,拄着拐杖去找这些个女孩子,挨门挨户地讨要。谁给他十文八文,他就很开心地走开。

韩熙载跟这些乐伎的关系非常奇特,她们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可是他从来不管她们的私生活。这些久经风月的歌舞伎经常会跟他的门生、客人暗生情愫,私通款曲。她们约会的时候如果被韩熙载不小心撞见,他通常会西式地道歉,请他们继续。

还是李璟在位时,刚成立的北宋(一说后周)派遣使臣陶谷来刺探南唐国力虚实。

陶谷也是一代名臣,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当时事发突然,起事的人又是一堆武夫,所以没有人准备后周小皇帝禅让的诏书,这时,陶谷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禅让诏书,解了一个燃眉之急。可见他对情势的判断和把控能力。

李谷这时已经当上了宰相,他给韩熙载写信说,陶谷此人“骄而喜奉,亦善待之。”看李谷信里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李谷和陶谷是同僚,他偷偷给敌对国家的大臣兼好朋友韩熙载写信,说陶谷这人骄傲自大(缺点),喜爱奉承(对策),请您一定好好对待他(正话反说)。

韩熙载当然是心领神会了。他看到陶谷“容色凛然,岸岸高峻,燕席谈笑,未尝启齿”就是招待宴会上,不说也不笑,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韩熙载是谁啊,夜宴主人,风月场的常客,他跟南唐的君臣打赌,一眼就看出这人“非端介正人”,不信就让自己试试他。

南唐的君臣也很烦这个陶谷,来刺探军情吧,还装成一副外交使臣的样子,好吃好喝招待他吧,他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于是就同意了由韩熙载来捉弄他一番。

陶谷正在驿馆里遇到了一个清洁女工,这个女子长得清秀绝伦,谈吐不俗,她告诉陶谷自己是驿卒的女儿,丈夫去世了,她无儿无女,只能依靠父母过活。两个人聊着聊着就撩起来。于是陶谷就跟她春风一度,还给她写了一首小词。

好姻缘,恶姻缘,只得驿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刁,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过了几天,陶谷要离开南唐,送别宴会上,李璟令人用“玻璃巨锺”敬他酒,他继续扮演自己“容色凛然,岸岸高峻”的人设,坚决不喝。这时,旁边一个妙龄歌女弹起琵琶,唱起这首他亲手写的“好姻缘”,他定睛一看,这歌女正是当晚跟他同赴巫山的那个女子,陶谷脸臊的通红,再也不好坚持,把那一大杯酒都喝了下去。次日,陶谷灰溜溜离开南唐,送行的只有几个驿馆小吏。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这个女子,正是韩熙载家中排名第一的歌妓,一把琵琶江左无双的秦弱兰。

这次胜利,与其说是李璟和韩熙载在南唐外交史上的一场胜利,不如说是一个才子一个浪子在风月场上的胜利。

后来唐寅曾经以此事入画,并提诗道:

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发红。

看到没有?唐寅说,如果我是陶谷,人生如逆旅,这是多么戏剧化的一段缘分,做就做了,我才不会脸红。

韩熙载就是遇到老实人了。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王朝的末日如果有什么标志,那就是绚烂。

那种绚烂就像北京深秋郊区山里的柿子,枝头叶子早已凋落,漫山遍野挂满鲜艳鲜红鲜黄的饱满浆果,散发着半醉半甜的果香,熟透艳极,最后撑不住掉下来,一地稀碎,终此一生。

韩熙载人生的最后十余年的君主是著名的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自己就带着一种梦幻的气质,由于他所处的时代和地位,更加放大了这做梦的范围,最后,整个南唐国似乎都进入了一个梦境。

不愿做梦的将军和大臣,都被看似柔弱的李煜误杀或逼死了。似乎冥冥中有着一个强大的集体潜意识,引领着这个美丽忧伤的国家走向迷梦的深处。

这时候的韩熙载早已忘记了当年在淮河边和李谷的约定。

挥师北上?自古以来,偏安江左的朝廷往往都是拿着北伐当做一个政治口号,无论是东晋,还是南朝,还是十国,或者是后来的南宋南明。口号吗,自然喊喊就算了,谁会当真?有一个最认真的人,他叫岳飞,下场很悲催。

那个江南的梅雨时节,雨一场一场下不停,夜宴一场接一场地开。

金陵城中有两个大顽家,一个自然是住在宫里面那位,他自己是天纵奇才,千古词帝,他的第一任皇后是当时最著名的音乐家,凭着残谱复原了《霓裳羽衣曲》,他的第二任皇后,是香道名家,制作的鹅梨帐中香,至今仍在传世。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从这首《玉楼春》最后一句透漏的一个小细节里,可以看出李煜真的是很会玩。喧哗与骚动的夜宴结束的时候,他命令宫女把红色的烛火都熄灭了,静谧的夜色中,只有月亮照着马蹄哒哒而归……

李煜的夜宴虽然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是唯一的男主角只能有他自己。所以大家心目中的金陵第一宴还是韩熙载的夜宴。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跟李煜的文艺范儿玩法不同,在韩熙载的夜宴上,有最美的女人,最新鲜的蔬果,最鲜美的牛羊,最时髦的衣裳,最流行的歌舞,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有位高权重的执政者,有跳出三界外的僧侣……最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些传说中发生在夜宴上的艳遇。

城中每个人都以赴韩府的夜宴为荣,可是那时候也不流行AA制这种东西。所以韩熙载的开销实在太大了,大到他的薪水无法负担,他写字卖的钱也无法负担了。这时候韩熙载就会直接跟李煜开口要钱。李煜虽然不高兴,但是每次都会给他。

有一次实在是气他不过,就把贬斥出京,可是听说他遣散歌妓,破帽小车离开京城了,李煜又会不忍心,派人把他找回来。回来没过多久,那些歌妓就陆陆续续又聚回来。

他们的关系非常奇特,不像君臣,也不像朋友。

史书中没有任何记载,他跟李煜有什么诗酒唱和。

还不像冯延巳和李璟,君臣还互相调笑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

虽然韩熙载也曾经在李煜突然奇想去巡视监狱释放囚犯时提出抗议让李煜自罚。虽然他也在李煜征求他的意见时提出了对时局的看法。但是……他作为吏部侍郎,兵部尚书,却是基本上不去打卡上班的。

后期韩熙载跟李煜的主要互动,就是要钱,给钱。这个关系倒是很像春秋战国时代的那些公子和食客。

生不逢时,也许是李煜和韩熙载共同的悲哀。

也许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里,只有他们两个天才艺术家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的互相理解。用纵情酒色来消解无法挽回的局面无法面对的未来。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李煜还是想做最后一搏。毕竟,他生有异像,眼睛里面有重瞳,传说跟项羽一样,项羽是谁?战神啊。也许最后关头,战神附体?

他放眼望向朝中,连续上书八回督促改革的潘佑、李平已经自缢身亡。

想要领兵死战的林仁肇看起来又那么不放心,听说赵匡胤把林仁肇的画像挂在书房,就等着收入麾下了,会不会已经是人家的人了?

还有谁有这个能力?李煜想起韩熙载,他和李谷当年的誓言过了三十载仍在世间传说。而李谷早已封相,也许,韩熙载还有回天之力?慢着,李谷与韩熙载是最好的朋友,几十年来书信不断,会不会……

李煜有文人的才华,就有文人的弱点。文人什么弱点?优柔寡短、多心多疑、想得多干的少,重度拖延症导致行动力差。这些对于文人来说是通病是瑕疵甚至是个性,但是对于执政者来说就是死穴。

他想启用韩熙载,想成全他三十年前长驱以定中原的誓言,成就一段佳话,但是又实在不放心。他知道韩熙载夜夜笙歌,这笙歌的背后是什么呢?李煜想满足自己的好奇,也想平复自己的猜忌。他再次做了一个艺术家的决策,派大画家顾闳中去韩熙载家参加宴会,然后把宴会的场景画出来。

这个主意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个主意需要自己身为一国之尊,手下还要有天才的画家,还要有这样奇特的脑回沟。放眼整个中国历史,满足同样条件的皇帝只有另外一个,宋徽宗。不过,宋徽宗没有一个像韩熙载的大臣令他产生如此强烈的窥视的欲望。

有传说宋徽宗是李煜的转世,转世后的他气象和格局还是大过了前生,徽宗治下的画家的长卷取材画出来的是青绿山水《万里江山图》,是气象万千的《清明上河图》。

这天,顾闳中怀揣着李煜的谜之猜疑来到韩熙载家里赴宴。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我们可以从这幅传世名画中窥测一下当时的场景,这幅长卷三米多长,宽不到30厘米,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听曲》,画面上一共七个男人,四个女性。我们不从色彩,布局,画法上去分析,只按照李煜的眼光,看一下里面的人物关系。韩熙载跟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坐在主位的榻上,显然这名红衣男子是当日的主客,一说是当年的状元郎粲。韩熙载带着他自制的高帽子,一脸忧心忡忡地坐在榻上。这个场面中,韩熙载跟任何客人没有私下交流,所有的宾客都在凝神欣赏琵琶,只有韩熙载有淡淡疏离的神色。从画面上可以看到,这一场设有酒肴,是宴会的主体。榻的后面有一个隆起的红色被子,床上随意放着一把琵琶,说明这个床的主人是一个歌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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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的第二部分《观舞》,画面上少了几个人,又多了一个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人物,一个和尚。在五代时期,佛教早已经深入到皇室世俗社会人心,李煜和大小周后都虔诚供养僧人,当时的人大便之后使用一种叫“厕筹”的东西清理,大多用竹木制成,李煜就曾经亲手为僧人制作厕筹,做好之后还在脸上刮擦,尝试一下是否有毛刺。所以和尚出现在贵人的家中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出现在这种场合看起来还是有些违和。韩熙载和僧人的亲密接触,很可能说明他在晚年已经开始对尘世升起了出离心。

这幅图里面的韩熙载换了一身浅色便装亲自下场,为舞女擂鼓,另外一位客人则在打一种类似节拍板的乐器,画面传神,似乎能够看到每个人都在跟着鼓点律动。这幅图里,韩熙载的表情依旧凝重,一点都不像该有的玩嗨的情状。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第三部分《小憩》,韩熙载又换了一件深色的便服,身边环绕着七位仕女,有聊天的,有端水给他洗手的,有端茶送水的,有打扇子的,离韩熙载最近的似乎在为他捶背按摩。置身花丛中的韩熙载,始终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这个榻显然不是刚才的那个榻,可是旁边依然有一个床,床上有被子高高坟起,枕头空置在一头。这部分只表现了韩熙载一个人的饭后小憩,客人们在哪里休息?谁在陪客人?令人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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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第四部分《轻吹》这次出场的是一整班的歌妓,或吹笛或弄萧,韩熙载换了白色便服,坦胸漏肚,手拿纱扇轻挥,此时除了一名男性乐工,一名站立在屏风前的男客人(通常认为这是顾闳中的自画像),画面上的主人只有韩熙载自己了。看来客人们依旧不知在哪里“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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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部分《送别》韩熙载穿上浅色长沙袍,站起来送客人离开,一同送客的还有韩熙载的歌妓,这时候,客人们都忙着和歌妓们卿卿我我,韩熙载拿着鼓槌,孤独地挥挥手,再次告别了一个金陵夏夜。

很快,李煜见到了这幅画,他看完以后,放弃了拜韩熙载为相的念头。也放弃了最后的反抗。

次年,韩熙载病故,李煜大恸,以文靖谥之。

再次年,金陵城破。李煜写下这首《破阵子》,从此辞庙去国,南唐梦醒。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韩熙载夜宴“偷窥门”事件

回到开头的问题,我试图用一个“人”的心理,对韩熙载的忧伤做一个复盘。

一个贵族男子,在他非常年轻的时候似乎就拥有了全世界——家世、学识、才华、社会的认可……可是突然一夜之间这一切全部消失了,他仓皇出逃,到异国他乡重新安身立命。

他立下了那么豪迈的誓言,写了那么夸张的自荐书,到底是出于自信,还是出于恐惧?如果是恐惧,他在恐惧什么?

儒生常常挂在嘴边上的志向,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能够为天地立言,是圣人一流;能够开疆辟土、建功立业是名臣二流;能够诗酒书画、才名远播是第三流人物。

还有一种名士,世人都知道他有才华,他自己也知道。他立志要做一番事业,他人也都觉得他必定会干一番事业,可是数十年过去了,仔细想想,谁也想不起来他干了什么事。甚至连传世的好诗也没能留下一首。

儒生们不能施展抱负,通常还有其他的路径,那就是修道。韩熙载的自我定位就是一个随性随遇的道家修行者,豢养歌妓,散尽家财,看淡名声与地位……

如果没有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六十九岁的韩熙载将会以这样一个他为自己设定的形象湮没在历史的长卷中。而恰恰是这幅画,令一个人的忧伤深深定格,这定格的忧伤,透漏了韩熙载绝口不提的秘密,那就是他的骨子里面还是一个儒生。

若把一切都看淡,若人生就是一场空,为何端然有忧色啊。韩熙载的忧伤,穿越时空,远接竹林七贤,乱世中的无能为力,空空消耗的一生。无论是弹琴复长啸,高歌并放酒,无论是穷途末路的恸哭,纸醉金迷的放纵,依旧难遣忧思。

韩熙载用他的不快乐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如果你有一个信念,或者一个使命,不要犹豫,不要拖延,也不要找借口,一定要倾尽全力去实践它,完成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韩熙载站在生命的终点回顾往事,他不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但是却会因为没做的那些而深深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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