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董元奔
《寒花葬志》是一篇只有一百多字的微型小品文，是明代著名的散文作家归有光悼念自家一个名叫寒花的婢女的文章。
文章并没有过多的介绍寒花的生平，只是说寒花是妻子魏氏陪嫁时带来的婢女，寒花来到作者家的时候才十岁。这一点点的介绍文字看似没有什么意义，其实不然。我们养一只猫，养了三两月都会有难舍的感情，何况作者好多年里“养”的是一个女孩子呢？
不过，文章对寒花寥寥几笔的神态描绘却更是神来之笔，充分表现了寒花的天真淳朴和可爱。一是写寒花煮熟荸荠后，削了皮放入盆中，作者取食，寒花却端过盆跑开了（“婢持去不与”），魏氏大笑；一是写寒花靠在茶几旁站着吃饭，吃完以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目眶冉冉动”），又惹得魏氏大笑（“孺人又指予以为笑”）。这两个生活细节不仅显示了作者对婢女的真切怀念，也流露出作者对亡妻的思念之情，同时这也是作者善于通过生活细节表现人物性格的散文技法成熟的标志。短短的文章有如此大的感情容量实在得益于作者对细节的挑选。
史书所载的资料显示，归有光中年以前家境贫寒。三十五岁大概算是标准的中年的节点了。归有光三十五岁中举，我们知道，明清时候，读书人中举之后，虽然不做官，但是政治地位相当于县官，朝廷会赐给他大量土地，他会成为大地主，富甲一方。但是，《寒花葬志》中介绍说，寒花死于嘉靖丁酉年，也就是嘉靖十六年，即1537年，这一年归有光才三十一岁，尚未中举，算不算家境贫寒的人呢？
明清读书人中举之前是秀才，归有光二十岁时考上苏州府学生员，也就是秀才，不过他这秀才是廪膳生，廪膳生是高等级的秀才，可以领取国家的粮食（明朝时是每月六斗），是国家为了培养举人而供养的读书人，可以说，类似当今的领取国家补贴的研究生。归有光正是二十岁时结的婚，那时候寒花随女主人来到归有光家，也就是说，成为廪膳生的归有光算是“跳出农门”的人了，娶一个可以用婢女陪嫁的大地主家的女儿，即便不算是门当户对，也不算辱没了大地主家的女儿了。归有光的简历显示，归有光考中苏州府学生员后不久就被选进南京太学，太学生也就是所谓贡生了，这应该是读书人很高的地位了。
《寒花葬志》这则百字文不仅使我们再次领略了归有光散文的艺术魅力，体会到了作为封建士大夫的归有光能够为婢女写点文字的“民主”思想，还使我们对“穷秀才”这一古往今来都不变的说法产生了怀疑，那就是，秀才也有不穷的，秀才也可以不穷的，但是你得是廪膳生，是能够吃皇粮的那种秀才，当然，成为贡生的话就是很富的秀才了。
【附】《寒花葬志》原文：
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婢初媵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一日，天寒，爇火煮荸荠熟，婢削之盈瓯，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与。魏孺人笑之。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即饭，目眶冉冉动。孺人又指予以为笑。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吁，可悲也已！
【作家简介】董元奔，1971年生于江苏宿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辅导工作者，辅导的学员遍及江苏各地，因其辅导成就突出，先后两次入选省教育厅机关杂志封面人物。曾参与《江苏教育年鉴》部分内容撰稿，但学业主攻古典文学，兼涉泛传统文化。早年著有个人现代诗集，近十余年主要写作文学论文、文化随笔、诗词楹联等，已发表数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