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殊：行云流水一孤僧

他身在佛门，却敢于挑战清规戒律；

他才华横溢，写起诗来字字缠绵；

他风流多情，爱苍生更爱美人；

他英年早逝，留下无数故事。

他是仓央嘉措？

不，他是苏曼殊。

他比仓央嘉措更离经叛道，

他外号情僧、诗僧、花僧、糖僧、革命僧，

他是一笔点睛的民国风雅。

而他自己说：

行云流水一孤僧。

01

酒肉僧

苏曼殊第一次出家，是在11岁。

他母亲是日本人，被苏家所不容，

扔下孩子，自己另嫁了。

苏曼殊也不讨家人喜欢，

有一次他病了，

家人害怕传染，把他关在柴房里。

病好后，

他在广州六榕寺出家了。

寺院的生活清苦而自律，

小小的少年郎有些吃不消，

他想吃肉了，

偷偷捉了一只鸽子，

躲在后山烤着吃。

谈到吃，苏曼殊是十足的饕餮之徒。

他最喜欢吃五香牛肉，

有一次，宋教仁故意恶作剧，

趁他洗澡时，

在客厅高声邀请朋友去吃牛肉。

大家配合着起身，移动板凳发出声响。

苏曼殊听到动静，急了，

顾不上洗澡，裹着浴巾冲出来，

高喊道：等我，等等我！

陈白沙曾经在家宴请苏曼殊，

他吃了一碗炒面、两盘虾脍、十枚春卷和一盘点心，

让陈白沙瞠目结舌，

连忙追问他是不是饿了太久。

其实，他就是单纯的贪吃。

刘季平的夫人很擅长做八宝饭，

每次做，苏曼殊必定登门，

一连吃四五碗，

赞叹说：这是何物，如此好吃？

哪有为了避难而出家的？

哪有出家还惦记口腹之欲的？

哪有只顾肚子而不顾形象的？

苏曼殊就是这样，

世人笑我太肤浅，

我笑世人太敷衍。

02

糖僧

苏曼殊有多爱吃糖呢？

爱到小说家包天笑特意写诗调侃。

松糖橘饼又玫瑰，

甜蜜香酥笑口开；

想是大师心里苦，

要从苦处得甘来。

当时有一种从国外进口的巧克力，

名叫“摩尔登”，

据说是茶花女最钟爱的。

苏曼殊特别喜欢吃，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

他还想动手重新翻译《茶花女》，

幸好陈独秀及时制止了。

吴江有种特产叫麦芽塔饼，

用糯米、豆沙、糖桂花等制作，

吃上三四块就甜腻了，

可苏曼殊一次吃了24块。

有年冬天，苏曼殊去了香港，

手头有些穷困。

但看到商店的各色巧克力，

他又特别想吃，

于是他敲下自己的一颗金牙，

去当铺换钱，全部买了糖。

他在东京生病住院时，

医生明令禁止他吃甜食，

苏曼殊却哄骗妹妹，

让她拿甜糕给自己吃。

不仅如此，每次护士来收拾病床，

一抖开褥子，

底下都是细碎的糖炒栗子壳。

医生气得直跳脚，他自己不以为然，

还写信给柳亚子诉苦：

每日服药三剂，足下试思之，

药岂得如八宝饭之容易入口耶？

哪有文化人，

不读书不养花不品茶，

独独喜欢吃糖。

为了吃到糖，

还没面子没里子没钱？

苏曼殊就是这样，

世人笑我太疯癫，

我笑世人不好玩！

03

情僧

民国的文人爱喝花酒，

如果欣赏哪位姑娘的弹唱，

就送上一些小礼物，

帖子里署上自己的名字，

算是比较风雅的打赏。

苏曼殊的帖子在上海最有名，

人家只要看到“和尚”，

就知道是那个穿着袈裟来听曲的人。

有一次，柳亚子忍不住了，

劝他换成西装再出门。

苏曼殊点头称是：

“穿袈裟喝花酒不方便。”

姨妈曾经想要苏曼殊还俗，

将女儿静子嫁给他，

他立刻拒绝了。

他去东京探亲时，

结识了艺伎百助枫子，

她弹得一手好筝曲，

两人同床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百助问：你对我心存芥蒂？

他回：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她主动提出订婚，

他仍然拒绝了。

苏曼殊爱美人，

只是柏拉图式地爱，

终身不曾破色戒。

他与西班牙才女雪鸿有过来往，

为此，苏曼殊很是自得。

“我生病时，雪鸿来探望我，

赠送了她的照片和一束曼陀罗、含羞草。”

“雪鸿的父亲希望把女儿嫁给我，

可惜我身在佛门，

拒绝了他。”

听到最后，朋友们又羡慕又嫉妒：

你怕不是在撒谎吧？

他立刻翻出对方的照片作证。

陈独秀等人也曾开玩笑，

质疑他得到百助枫子这位花魁的青睐，

苏曼殊急了，

翻出对方赠送的各种头饰，

像个孩子似的炫耀。

哪有人身在佛门，

痴恋美色，多情而不自持

还因美人垂青而沾沾自喜？

苏曼殊就是这样，

世人笑我痴红尘，

我笑世人太沉闷。

04

诗僧

苏曼殊的诗有多好？

有人说他拜师于章太炎，

章太炎羞愧地澄清：

他写的诗，我一个字都改不了。

他算是自学成才，从小就记忆过人，

通晓好几国的语言。

早年读李白和杜甫，也读拜伦和雪莱，

有些融贯中西的意味。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他写诗时，

喜欢让年轻姑娘站在身边。

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但凡上门来讨诗的，

如果是姑娘，

得用自己的照片作为报酬；

如果是男性，

那不好意思，不写。

满腹才情，

不立传，不著史，

却都围着女人写诗。

苏曼殊就是这样，

世人笑我多狷狂，

我笑世人也迷茫！

05

画僧

画家黄宾虹说：

就是那几十幅画，

其分量也够抵得过我一辈子的多少画！

苏曼殊的画千金难求，

四五岁时就开始拿画笔。

但他自己太不讲究，

随手画了，随手扔了。

而且他太懒了，

挚友赵伯先几次求画，

他满口答应，却迟迟没动笔。

直到赵伯先为革命牺牲，

他才一改懒惰的毛病，

含悲作了画，

焚烧在对方的坟前。

怎么才能请动这位大画家呢？

在上海时，

叶楚伧非常想求苏曼殊的墨宝，

于是将他领到一间屋子里，

里面摆满了雪茄、牛肉和朱古力糖。

趁苏曼殊高兴时，

他在外面把门锁上了。

有了美食的刺激，

苏曼殊下笔如有神助，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汾堤吊梦图》。

此事一出，各界人士纷纷效仿，

想尽办法请苏曼殊吃饭。

苏曼殊曾经也痛下决心，

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

好好完成一张巨幅画。

等买好各种纸张和画具，

他刚提起笔，

几滴墨溅了出来，纸毁了。

他不愿再费劲换纸换墨，

于是把笔一扔，

再也不提巨幅画的事。

世上无限丹青手，

多少天赋求不得。

偏偏有人不在意不珍惜，

拿画画当蹭饭的借口。

苏曼殊就是这样，

世人笑我不自珍，

我笑世人浊了身。

06

革命僧

苏曼殊与孙中山交情不错，

有段时间他手头拮据，

孙中山知道后，

立刻托人送了五百大洋。

拿到钱的苏曼殊呼朋引伴，

组织了一次聚会。

还不忘叫上孙中山，

拿到请帖的孙中山哭笑不得。

章太炎与苏曼殊有师生情谊，

辛亥革命后，

章太炎反对孙中山，

苏曼殊勃然大怒。

他给章太炎写信时，

一改往日的尊敬，

直呼：太炎！

如果因此判定他是革命者，

那就大错特错了。

面对内外交困的国情，

苏曼殊满腔热血的表示：

最合适的是暗杀！

他几次借来枪，

试图暗杀保皇派人物康有为。

徒有热血，实则冲动，

满脑子武力解决问题。

苏曼殊就是这样，

世人笑我太天真，

我笑世人城府深。

07

孤僧

苏曼殊有很多朋友：

随便拎一个出来，

都是民国不可小觑的人物。

他贪、他痴、他怪、他奇、他懒、他真，

他是个真正的自由人，

他也是个不被理解的孤独人。

连鲁迅也曾经吐槽：

我的朋友中有一个古怪的人，

一有了钱就喝酒用光，

没有了钱就到寺里老老实实过活。

陈独秀则说：

殊见举世污浊，遂起厌世心理，

因而采取的自杀策略，

所以乱吃乱喝，以求速死。

他们都爱这个和尚，

却并不理解这个和尚。

他只是不流俗，

他只是活出了自我：

世人笑我不一样，

我笑世人一个样。

人最理想的状态，无非两种：

正常而阳光的普通人，

入世的强者、出世的智者。

后者太难，那就试着做前者。

至情至性，率性而为，

活得真实，活得可爱。

苏曼殊就是看得开、放得开、活得开。

写诗就一定要扬名四方吗？

他不做第二个柳亚子，

想写诗就写诗，不想写就搁笔；

出家就一定要四大皆空吗？

他不做第二个李叔同，

红尘俗事，簪花带酒。

他只是他自己，

不流俗，不盲从，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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