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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作者:齐齐哈尔诗词网
日期:2019-12-29 15:5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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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位耄耋老人,画中却自有一派风骨。这不是一次对等的交流,无论是专业、阅历,还是人生。

妥木斯,一个在中国油画业界举足轻重的名字,却于普通人有些许陌生。1932年,蒙古族油画家妥木斯出生在内蒙古土默特左旗的一个小村庄,故乡的原风景涵养了他对色彩天然的感应。上世纪50、60年代中央美术学院严谨又凝重的专业训练,为他的油画人生打下扎实的基本功。改革开放之后,烙印于内心的草原情结和蒙古族文化,促成了他在中国油画的民族化与现代化探索上,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妥木斯2019年于北京寓所

画架上一副新画正在酝酿。轮廓初现,正是妥老近来的新鲜感受。战争年代、动荡岁月,又或浮华当下,经风历雨的那些悲喜,妥老一言带过,唯画解味。

草原,主要色

妥木斯心中的草原是上个世纪的。“一个一个烙印一下子去不掉。”

土默特,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它就是那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这个古老的部落名字浸润着上百年蒙古族文化风情,也铭记了中华多民族融合的历史内涵。妥木斯就出生在土默特左旗一个“石头比人多”的小山村。

“小孩画画挺老实不干别的,不调皮捣蛋不挺好嘛。”父母不着力的鼓励,让少年妥木斯的爱好有了一片自由发展的天地。从山村到呼和浩特上小学,从呼和浩特到北京上中学,妥木斯早年的求学路走过抗日战争的最后几年,走过新中国成立的和平年代,他说正式画画是从1953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开始的。

八年的中央美术学院的课程训练系统而严苛,“对于学生来讲谈不到个人风格”,然而在这里,他遇到了油画大家罗工柳。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罗工柳与妥木斯于1985年

20世纪50、60年代,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下,油画民族化的议题激发了艺术家们探索的热情。“中国油画,不是中国的油画,而是一个专有名词,这个学术名字的形成是所有油画家的努力,几十年如一日这么下来的。”

“中国油画要走自己的路”,但这条路该怎么走?妥木斯的导师罗工柳提出“用中国的大写意画油画”。

“他这条很厉害。他留苏联好几年,西方油画技术基本上摸了一遍。他在苏联当学者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中国的油画应该怎么办,这一点对我们后来这个走向我觉得起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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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

妥木斯笔下的《远方》,一线浮云的高天和伸向远方的草原构成一幅宏阔的背景,而两人两骑则在天地尽头悠然徘徊,这样的构图天然纯粹,透着悠远的诗意。此情此景来源于他在草原牧场一段真实的生活体验。

1980年,他只身一人到锡林郭勒草原深处,在牧场体验生活三个月,创作了100多张富于草原生活气息的作品,《远方》即是其中之一。1981年,在导师罗工柳的支持下,这100多张作品在中央美院展出,其清新自然、宏大高洁的风格在当时的中国油画界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旭日、牧马、河流、毡包,还有垛草旁的女人和席地而坐的老人……灰白色调,宏阔悠远,这些作于80年代的画作给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油画界带来一阵诗意抒情又恬淡的清风,有别于此前的“红光亮”,令人耳目一新。一个全新的草原,一种艺术上勃然呈现的人文精神,奠定了妥木斯在中国油画界的地位。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垛草的妇女

“画画不要没有生活依据,不要离开生活,不要离开人民。”妥木斯坦承,他所画的那一个历史阶段的形象已经鲜有,现在的牧区已不再是旧时模样,“不能抱守残缺”,画同此理。

对妥木斯追求的东西来讲,1981年的《查干湖》里已有痕迹;1984年的《垛草的妇女》里光影关系服从了生活的真实;1990年代《午后的风》《启》《长嘶》等作品,艺术符号日臻成熟而鲜明,而今而后,他还在兼收并蓄,不断突破自我。

就在拜访妥老的前几日,他新近完成了一幅“草原映月”的画。墨色笼起草原的月夜,月影倒映在饮马的河流中,苍茫而静谧。“那天晚上的感受很特别,城市里绿色白色的路标,路灯和车灯,好多颜色排成一排,感觉那个时候天空特别暗,是深的蓝紫色,月亮本来是偏暖的,我一看这个很特别,我就记了一下。”如此,在城市中感受到的色彩关系,化在了一幅草原情境的构图中,“这个没办法,形象性的思维,也是脑子里烙印打的很深了,一下子就翻出来了。”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妥木斯《冬至》2013

“画到一定程度你就获得了某种自由。”妥木斯的草原风格和独特的艺术语言影响了一批人的艺术创作,油画大家艾中信先生说:“我看到了一个草原画派的诞生!”但对于这个标签,妥老是谦逊而自省的,“我一直不想接这个旗子,有一批人追求的东西差不多,都是画我们牧区,画草原上的生活,可能我影响大一点吧,我跟他们讲,我说你们熟悉什么你画什么。”

艺术语言,无过与不及

“我的马都没眼睛,但是你能看出它的表情来,用的线不一定总是很需要,有什么地方拐个圈多个点,看画面需要,跟书法一样,把书法的审美习惯拿到这里面来了,这个一张两张不行,像这样的画如果画十几张,影响力就不一样了。”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妥木斯新作

这幅画是妥老2019年1月的新作,蓝色的背景,没有场景的具象,五匹形态各异的白马,没有表情的细节,白马又似不是白色,也有红色、棕色、黄色、紫色,色彩对比强烈又有朦胧的情致,无形胜似有形。

“艺术语言对于画家来讲是第一重要的。”在创建艺术语言中吸收别处的营养,在发展中坚持自我认可的守与变的关系,多年来,在对艺术语言的追求上,“无过与不及”一直是妥老多年的创作思想。所谓“无过与不及”就是一幅画色彩、造型、气韵、精神等等的最佳状态。

“油画的语言主要是色彩。”他在一本自己的画作集中谈到,色彩上没有关系就不是油画的色彩。工夫有时还在诗外,妥木斯深谙中国传统文化,涉猎甚广,在油画之外,他还精通陈氏太极、篆刻、书法、戏曲,以及摄影、中医等。

他以博大而开阔的艺术胸怀看待艺术的东西分野,他也质疑“观念决定论”的创作取向;他在油画创作中追求“写意”的境界,也在艺术语言上探求着更大的表现力;他坚持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并不排斥吸收“抽象派”富于表现力的探索。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妥木斯《年轮》2013

“我适于抒情,不适于叙事;适于表达音乐感,不适于弄戏剧性情节;适于传达静谧,不适于表现动闹;适于组织色彩关系,也适于画出舒适的色彩,不适于处理特殊刺激的色彩;愿画视觉感的画,不愿画需要解释的观念画。这就是我自己的路。”

罗工柳曾这样评价这位他最欣赏的学生:“妥木斯把油画写生发展到了一个写意的阶段。”妥木斯的草原抒情,从意境上让人们前所未有的开始接触并且解读到蒙古民族生活中那诗意化的情与境,那种令人畅怀的宏壮与博大的气象,那种沁人肺腑的宁静与高洁的气息,那种土地般真实而又诗意般隽永的艺术魅力。

在妥老看来,艺术品的魅力来自于内容、形式、精神三方面的综合作用,但并非是均等的。“我们画具像画,利用抽象艺术提供的颜色规律、造型规律丰富我们的画面,这个是我们应该走的路子。”

人生,大写意

“妥木斯蒙古语里是土豆的意思,他的本名叫云瑞冲。”在妻子夏荷秀眼中,妥老的质朴和纯粹、正直与无畏是相濡以沫岁月中最为弥足珍贵的。

在别人的讲述里,妥木斯是中国油画业界的泰斗,是草原画派的领军人,而在妻子夏荷秀讲述中,他是一个在作画中沉醉不知归路的人,是一个为了学生的前途以德报怨的人,是一个多才多艺秉性耿直的人,是一个遭受过不公却仍对生活报之以歌的人。

“蒙古族人是我感受人类里头非常优秀的人,勇敢不张狂,含蓄不浮夸,聪明而不狡猾,很热心,没有虚假,牧区的人一般的99%没有虚假的部分,全都非常诚恳,我们的性格里诚恳是头一条。”

在访谈中,妥老对自己的人生起伏往往一言带过,却谈到了很多人。中学时,他遇到一些有专业基础的老师,高一峰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清华美专的学生,是正式受过训练的,写生基本上是他教的。他老丈人是国民党的一个特务头子,但是他1948年被国民党抓起来了,他老丈人不管他,但抓了一年后就被释放了。放出来后,解放军解放红河时他还在,后来听说他跑去台湾,60多岁死在台湾,如果能活到现在也要将近一百岁了。”

尽管讲得是别人的故事,却隐约听到历史跌宕的回响,而不禁对他过往人生作连篇浮想。妥木斯自述绘画历程,1976年以前的十年,他基本没有创作。那风雨如晦的十年,他没能独善其身,也没有明哲保身。被批被斗,被打断腰椎和鼻骨,被打到耳膜穿孔,所以妥老如今的听力不是很好。

妥木斯|谁解画中人

妥木斯妻子画像

劫后归来的妥老并没有因不幸的遭遇而颓唐,妻子的理解和呵护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没有什么可画,你就画我吧。”于是,他为妻子留下一幅青春、明媚、坚毅的画像。妥老将他成就的60%归功于妻子。

“有一次地下室反水,把他70、80年代的写生给毁了,为了这个事我休克了两次,没敢告诉他。后来他看我气色不对,问出了什么事,我没忍住哇一声哭了,他都傻了。”为了安慰妻子,妥老一点没犹豫,又重新画。他的学生们知道后希望老师能拿回内蒙古重新展出,“肯定感觉不一样”。这次展出在内蒙古再次引起轰动。

“因为我这个坎儿就过不去,他就为了安慰我,就又重新画。后来就还有几百张的画。”

“你要再哭一次,我还能画100张。”

夏老翻出一本本珍贵的影集,打开了他们携手并肩的珍贵岁月。离开时,夏老送我们出门,依依回首间,看到妥老将一本本相册整整齐齐摞好,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回底柜,珍视如斯。屋内的灯不甚明亮,却透着久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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